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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苦禅笔下的鹰:雄姿矫健,酣畅淋漓的奥秘

05-26

李苦禅笔下的鹰:雄姿矫健,酣畅淋漓的奥秘

鹰,属于猛禽,是隼形目猛禽的典型,隼、鹘、雕、鹗、鹞等都是其同类,在我国常见的有苍鹰雀鹰和松雀鹰三种,它们以捕食老鼠、蛇、野兔和小鸟为食。在希腊神话中,奥林匹亚诸神统治世界,宙斯掌管着天空,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他以闪电为武器,苍鹰是他的化身,雄鹰也就成了天空飞翔和神圣的主宰、能力和力量的象征。据我国上古奇书《山海经·西次三经》中记载:“北望诸囟比,槐鬼离仑居之,鹰鹯之所宅也。东望恒山四成,有穷鬼居之,各在一搏。爰有淫水,其清洛洛。”从这段文字的描述中我们得知,鹰鹯属于一种古老的鹰。《诗经·大雅·大明》中写道:“维师尚父,时维鹰扬”,《诗经·小雅·采芑》中:“鴥彼飞隼,其飞戾天”,都是描写鹰的诗句。

素练风霜起,苍鹰画作殊。

㧐身思狡兔,侧目似愁胡。

绦镟光堪擿,轩楹势可呼。

何当击凡鸟,毛血洒平芜。

越海霜天暮,辞韬野草干。

俊通司隶职,严奉武夫官。

眼恶藏蜂在,心粗逐物殚。

近来脂腻足,驱遣不妨难。

八月边风高,胡鹰白锦毛。

孤飞一片雪,百里见秋毫。

寒冬十二月,苍鹰八九毛。

寄言燕雀莫相啅,自有云霄万里高。

唤鹰羌郎声似雷”、“新鹰初放兔犹肥”、“野雉畏鹰出复没”、“云埋废苑呼鹰处”、“我独超然鹰脱韝”……

以上这些是唐代诗人杜甫李白及众多古代诗人歌颂鹰英姿威猛的千古绝唱,代代相传。以绘画形式赞美鹰雄健挺拔的作品更是层出不穷,如宋代赵佶的《白鹰图》,南宋李迪的《枫鹰雉鸡图》,元代张舜咨的《鹰桧图》,明代林良的《松鹰图》、《双鹰图》、吕记的《残荷鹰鹭图》,清代八大山人的《双鹰图》、华喦的《松鹰图》,近代高剑父的《松鹰图》、徐悲鸿的《雄鹰图》、张书旂的《白鹰图》、齐白石的《远瞻图》、黄胄的《高瞻远瞩图》、潘天寿的《群鹰图》、李苦禅的《墨鹰图》……不一而足。如果说希腊神话把鹰看成是天空主宰的话,那么华夏民族则把鹰视为民族精神的象征。

明 林良《双鹰图》

鹰具有桀骜不驯、威猛强悍的秉性、雄健敏锐的英姿,它或翱翔于碧空晴天,或搏击于狂风巨浪;或傲然屹立于危崖绝壁,或临空巡视而明察秋毫;因而人们将它作为勇者、英雄、睿智的人格精神而加以歌颂和赞美;数千年来已形成一种文化现象,融入人们的现实生活。

下面这幅《松鹰图》为设色纸本,画面上七只雄鹰聚栖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上,两只为白鹰,五只黑鹰,一株古松从岩石缝间钻出来,坚强地攀援向上生长;岩石以花青晕染,远山用淡赭石画出,层峦起伏,沉浸在一抹夕晖之中。鹰各具形态、顾盼回眸。“松鹰图”三个遒劲的行书大字,题写在画幅的左上角,呈横向书写落款、钤印,在画面视觉上起到构图平衡的作用。整幅作品可谓大气磅礴、志存高远、雄姿勃勃、酣畅淋漓!

李苦禅《松鹰图》

李苦禅是我国一代花鸟画大家,1899年1月出生于山东高唐县,原名英杰,字超三,后改名为苦禅。自幼出身贫寒,特别喜爱绘画艺术,曾任杭州艺专、中央美术学院教授,专攻大写意花鸟画。代表作有《盛荷》、《群鹰图》、《松鹰图》、《晴雪图》、《水禽图》、《兰竹》、《盛夏图》。

面对这幅《松鹰图》,李苦禅在画法上先以笔蘸浓淡墨,点厾出鹰的背部,以笔尖所余淡墨勾出鹰的翅膀及羽片,用重墨像写行书大字一样画出鹰的双翅;接着用笔蘸淡墨画出鹰的胸、腹部及腿部结构,然后根据背部及胸腹动态确定鹰的头部位置。苦老画鹰的头部先从嘴画起,他以浓墨像写篆书一样勾出鹰的嘴、眼,在眼的两端横笔侧卧,皴擦出眼的锐利及嘴的坚韧,以淡墨画鹰的头顶及颈部,使其与背部连接,恰到好处地形成一个整体。鹰的利爪,他依然用浓墨勾写,以显示爪的锋利,画完一只再画第二只,循序渐进;画完黑鹰,他再用淡墨勾画白鹰,以此类推、将七只鹰全部画完。

《松鹰图》鹰头局部


《松鹰图》单鹰局部


李苦禅《松鹰图》局部

鹰画完之后,再考虑补景。根据鹰的生活习性,他在鹰的脚下画了一块巨大的怪石,使鹰群站立在千峰万壑的悬崖峭壁之上,呈现出雄视天下的气势。画时他以笔上浓墨勾出石的轮廓结构,侧锋横扫皴擦出石的坚硬质感,石上的浓墨苔点增添了石的沧桑;他在石后画了一株松树的老干,两枝势若虬龙的松枝,增添了画面的灵动。在设色上,他追求高古,不选用艳丽的色彩,仅以淡花青染鹰嘴及巨大的怪石,以淡赭石画远山,最后题字、钤印,一幅《松鹰图》便大功告成。

李苦禅《松鹰图》局部

整幅作品构图险峻、造型准确、形象生动、设色淡雅、笔墨酣畅、大气磅礴,使人赏心悦目,堪称苦老一幅描写苍鹰的代表作!

李苦禅画鹰与很多画家不同,别人画鹰都是先从头部画起,而他却先从背部画,这样画的好处,有利于表现鹰的结构及高瞻远瞩的雄姿,体现鹰的威猛,如《苍鹰图》、《群鹰图》、《远瞻山河壮》、《雄鹰图》都是他笔下的绝世佳品。

李苦禅《洗羽图》


李苦禅《白鹰》

李苦禅笔下的鹰为何能做到雄姿矫健、志存高远、酣畅淋漓?我认为缘于以下几个原因:

一、缘于他在传统绘画创作中的俭朴和勤奋

李苦禅一生为人实诚谦虚,勤俭廉洁、光明正大。他在北京学画期间,因其家境贫困,其节衣缩食,有时拾取他人丢弃的铅笔头和废纸张练习画素描和速写,最艰难的日子甚至以粥度日。为了维持学业,他白天上课,晚上便去拉黄包车挣钱。

跟随齐白石学画期间,勤于思考、另辟蹊径,他说:“虾、小鸡、蟹都是齐老师常画的,早已创出了自己的面貌,若再跟着画,就脱不开也创不出来了。”所以,凡白石老人画过的东西,他有意地避开,去选择苍鹰、白鹭、寒鸦、黑鸡、鸬鹚等鸟类为自己的描绘对象。在技法上除了学习齐白石以外,他还广采博取、兼收并蓄、融会贯通,他说:“青藤、八大、石涛要学,达芬奇、罗丹也要学,学人家的法子,画自己的思想稿子。……鹰虽凶,但画上它是英雄,我们不光表现它矫健的体形,而且要突出它的气质,……才能体现它高瞻远瞩的个性。”

罗丹艺术论

李苦禅为了将鹰画出自己的风格,不但仔细研究鹰的骨架结构,认真观察其动态特征,还为其画了大量的素描和速写,将它与中国画的笔墨有机地结合在一起。他说:“有不少人在速写上很有功力,却一辈子也画不到宣纸上去。为了留住速写感受,我往往在速写回来之后,立即进行笔墨练习,在宣纸上反复琢磨。久而久之,就能用笔墨深入地表现自己的速写体会。”所以苦老笔下的鹰构图奇绝、雄姿英发、形象生动、笔墨酣畅,并且画出自己心中的情感!

李苦禅《鹫》速写 50年代初作

一代大家弘一法师曾说:“学无古人,法无一可,竟似古人,何处着我?”李苦禅在传统的学习中,正是贯彻这种传承理念而进行创作。中国画的大写意精神是一种大境界,须具备正气、才气、文气方可臻于化境。他在自己的画论中写道:“第一,画要雅,非雅即犷,雅为国画之要;第二,习书法,不仅可增强腕力,而且可使魄力雄浑,气势豪壮,一笔一画在不觉中尽可洗去凡俗犷野之气息,提高人之品质,令其高尚耳。此所谓陶冶性情,逸放胸襟者是也。”所以观李苦禅所画之鹰,便有一种不拘形迹、自然天机的雅逸气象。他的作品中,将书法与绘画美妙地融合在一起,他练字的时候最忌讳别人打扰,他说:“我写字时别催我吃饭,写不完是心病,吃不下去的。……吴道子画佛光,一笔一个大圆,不用圆规。后来画家画佛光、画月亮也是一笔圈成,又圆又活,没有笔上功夫、书法的功底干不了!”

李苦禅《双鹰图》

二、缘于他传统文化艺术学习上的探索和广博

李苦禅的家乡高唐为有名的民间文化艺术之乡,孙占梅便是他在中学时代的一位美术老师,在孙占梅的教导下,他开始了传统花鸟画的学习。李苦禅通过对传统绘画的学习,认识到中国的传统艺术都是以写意为主旨。俗话说:“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中国写意画早已达到了追求气韵(神韵)的艺术境界,倘不知京戏,则很难体会到这种深邃的境界。”是李苦禅常挂在嘴边的一句口头禅,这说明了他对民族传统文化艺术的理解,要高于一般的画家。他不但学习京戏,还学习音乐、武术等,以求将其中的哲理融入自己绘画的写意之中,所以苦老的鹰有一种武术的豪气、音乐的灵气、京剧的霸气,令人赏心悦目。

总之在李苦禅看来,画好中国传统绘画需要多方的修养,在画外下功夫,他说:“一个画家不能胸无点墨,单一的画画是小道,比画画更高的是书法;书法之上为诗文,再上一层是音乐;最高层次是圣人的哲理,也就是大道。”为此,他读了大量的书论、画论、辞章典籍、老庄学说,将这些知识融会贯通、兼收并蓄,以提高、丰富自己绘画艺术的品位。

老子《道德经》

在传统花鸟画的研究中,他认为大写意花鸟传统画法层次太少,画点折枝花卉、小品,玩玩笔墨情趣还可以应酬,要达到反映现实生活的目的就会显得力不从心,层次明显地不够。所以他将自己的一部分精力,投入到山水画理论和技法的研究,将自己的技巧与山水结合起来。例如这幅《远瞻山河壮》,就是他泼墨大写意与山水画相结合的代表作。图中三只苍鹰立于山崖之巅,山顶苍松倒挂,山下溪水潺潺,远山叠翠,一派山河秀丽的景象。整幅作品层次丰富、平淡清新,给人一种空灵浑厚的艺术享受。

李苦禅《远瞻山河壮》

三、缘于他在艺术上的传承和创新

中国画艺术传统源远流长、博大精深,每一个历史阶段,都会涌现出一大批艺术传统的实践者及创新者。吴道子以儒释道人物造像为本,手摹心写,总结出一套完整的表现技巧,如灯取影、逆来顺往、旁见侧出、横斜平直,出新意于法度之中、寄妙理于豪放之外,被后人称为“吴带当风,曹衣出水”,誉为一代画圣;华光和尚仲仁,从月光粉壁上的梅影,悟出了墨梅的画法,编著成《华光梅谱》流传后世,成为一代“墨梅鼻祖”;清代的八大山人本为皇亲国戚,明亡后削发为僧,以书画安放自己孤独的灵魂,在徐渭大写意的基础上变法,开创阔笔大写意的画风,影响着文人画一代又一代的后来者,如吴昌硕、齐白石、潘天寿、董寿平、李苦禅等人都深受其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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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苦禅1923年曾拜在齐白石大师的门下学画,他的鹰就是在前辈大写意画法的基础上,创新变法实践的艺术结晶。石涛说:“古者识之具也,化者识其具而弗为也。具古以化未见夫人也。尝憾其泥古不化者,是识拘之也。”这就是说很多人依据画法画理而创作,而不知从法理中求变,泥古而不化。李苦禅就不是这样,他不但识其具(熟知传统),而又不拘于此,他深知“法本法无法,无法法亦法,今付无法时,法法何曾法”的绘画艺术哲理。他拜师齐白石,深得白石老人大写意画法之精髓,纵观他画鹰的全过程,其早年的作品中仍然有老师的痕迹,而晚年的作品就大不一样,他变圆为方、变尖为阔、变秀美为厚拙,使鹰的整个造型更为凶悍,突出了鹰的内在精神。

“一知其径,即变其权,一知其法,即功于化。”李苦禅笔下的鹰雄姿矫健、志存高远、酣畅淋漓,将鹰的形象、精神、笔墨、气韵推至化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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