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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尖下的世界:方寸之间的无限可能

12-01

作者:卢昱

印,始于商周,盛于秦汉,最初乃证信之物。

印章在秦汉有多流行?两汉时代,除了边长2.2厘米至2.4厘米左右、大概有围棋棋盘一个格子那么大的官印,上至王公亲贵,下到阿猫阿狗,几乎人人有私印。以肖形印为例,因当时穷人家的孩子没正经名字,父母便随意给起个贱名,如带“狗”字的孩子长大后便会买颗印,上面刻着一只狗,即代表自己,如影随形,走哪儿带哪儿。现今出土的肖形印,十二生肖是全有的。少数肖形印还会出现鸵鸟、骆驼、犀牛等被时人称为异兽的形象。当时篆刻仅为实用,刻制者皆为工匠。

当时的印章尺寸较小,与其作用、功能有关。东汉学者许慎在《说文解字》中提出:印乃“执政所持信也”,是一种作为凭记并表明身份的工具。当时公文往来的书写载体是竹简。官员在上奏之前把竹简捆好,然后在绳结的末端糊上泥团。在泥上钤上自己的印鉴,再放在火上烧烤,封泥就会变得干硬。奏章送达之后,先由当班属吏查验封泥是否完好,在确认没有被别人偷阅的情况下,再统一敲掉泥封壳,进呈御览。

印章是何时变大的呢?这得益于纸张的发明,钤印载体发生变化后,当权者开始治大印,用以体现权威。年代越往后,印的形制造得越大。如隋代的“广纳戍印”,横5.3厘米、纵5.4厘米。背款:“开皇十六年十月一日造”;到了明代,建文帝的印玺“凝命神宝”,边长甚至达到“一尺六寸九分”,也就是56厘米左右。

印材本身选材范围的扩大,也让篆刻者有了更多的创作空间。秦汉时印材多用铜,尤精者则用玉,或有用金银者,以别品级贵贱。元末画家王冕发现花乳石可以入印。自此,石料成为治印首选的理想印材,特别是寿山石、青田石、昌化石、巴林石,为文人所钟爱。寿山石艳丽纤秾如美人容颜,青田石清雅纯净如君子之风,昌化石凝重沉稳如老者宽厚,巴林石钟灵毓秀如佳丽冰肌。中国传统印石石质宜人、钮饰精美的天成个性,共同滋养了篆刻艺术

那从何时起,印章从制度之器发展为文人之印?沙孟海在其论书丛稿中说:“文人篆刻早在北宋就已经开始,米芾就曾参与治印。”其实,自隋唐时,题款常藏于石隙树根处。北宋起,苏东坡、米芾等文人兼擅数艺,把藏作者名于树根石隙间变为题字加款,作诗词于画上,平添了文学气氛,还调整了画面的结构布局。

自元代始,文人画正式确立,画家真正把印章引入绘画创作中,从而形成中国画诗、书、画、印为一体的特色。在当时的文人画家看来,绘画的美不仅在于描绘自然,而且在于或更在于描画本身的线条、色彩亦即所谓笔墨本身。笔墨可以具有不依存于表现对象(景物)的相对独立的美。它不仅形式美、结构美,而且在这形式结构中能传达出人的种种主观精神境界、“气韵”“兴味”。

笔不尽意,方寸乾坤。与此相辅而行,从元画大兴的另一中国画的独有现象——在画上题字、作诗、钤印,以此来直接配合画面,相互补充和结合。这是唐、宋和外国都少有的。宋人写字题诗,但一般不使之过分侵占画面,怕影响对画面中自然风景的欣赏。身为创作者,提出要将诗、书、画、印四者有机结合成一个整体的人是宋徽宗赵佶。在宋徽宗之前,基本看不到原作者有落款。极少数如范宽,会把自己的名字藏在画里,没有正大光明写出来。

元人则大不同,画面上的题诗写字有时多达百字十数行,占据了很大画面,有意识地使它成为整个构图的重要组成部分。这一方面是使书、画两者以同样的线条美来彼此配合呼应,更重要的一面,是通过文字所明确表述的含义,来加重画面的文学趣味和诗情画意。用书法文字和朱红印章来配合补充画面,成了中国艺术的独特传统。它们或平衡布局,或弥补散漫,或增加气氛,或强化变换,不大的红色印章在一片水墨中更增添了沉着、鲜明和力量。它不仅能起到点题说明的作用,而且丰富了画作的意境和文学含量,抒发作者的情怀以及艺术主张,引发观赏者的共鸣。

钤印、盖章,是完成一幅画作的最后一道工序。在画作上钤印,除表明这是画家作品的信证之外,还具有鉴定作用和审美情趣。棉白的宣纸或柔软的绢帛上,墨色浓淡的间隙中,钤盖上精美的朱红色印章,它均衡着画面的构图,丰富了画面的效果。只有这样,一幅画作才是完美完整的。

除了画作,在黑白相间的书法作品上,所钤印章有所变化,亦饶有意趣。收藏书籍,加钤印记,通常多用私章,讲究一点的就另镌专印,比如“某某藏书”“某某珍藏”之类。这种办法,旨在标明所有,本来是私有制社会的产物,却给后人留下一点溯宗考源的线索。对爱书人来说,买到心爱的书,晴窗展读,纸白如玉,墨润如脂,不由摸出印章,在第一面右下角钤上一方朱红的印记,替这本书增些色泽,也为自己的心头添些喜悦。倘能写几句题记,那就更有意思。叶德辉《书林清话》记明朝施大经有一方藏书章,镌着“施氏获阁藏书,古人以借鬻为不孝,手泽犹存,子孙其永宝之”几个字。

明清以后,印章这一在两汉时被称为“雕虫小技”的艺术得以升华,继而形成了流派,篆刻名家层出不穷。篆刻的表现对象是文字。甲骨文、金文、小篆、隶书、草书、行书、楷书等丰富的字体,为篆刻提供了丰富的创作源泉。当然,篆刻创作并不只是简单地将文字罗列在印面上。这需要篆刻者通过书法,对入印文字加以改造,使之自然协调蕴含美感,这也是篆刻者个性的表达。

晚明时代商业繁荣和印刷术的进步,让篆刻家能将自己的作品印制成印谱独立刊行,让印学从书法、绘画的附属品,成为一门独立的艺术形式,完成了从实用价值到艺术价值的蜕变。篆刻对创作者的要求较高,使得文人士大夫与工匠印人对古代印式在理解接受上有所差异,实质上蕴藏着“艺”与“技”的矛盾,也推动着篆刻艺术的不断发展。

相对而言,文人士大夫博学多才、见多识广、重视修养,其业余从事篆刻,多发挥自身古文字知识、书法技巧及对古印式认知的优势;而工匠印人鬻艺谋生、见识局限、重技轻理,其专职从事篆刻,多因循师承、炫耀技艺。因此,前者重典雅气质,后者重新奇巧妙;前者重研究古法,后者重模拟古形;前者重字法、重写篆,后者重刻制、重布置;前者重神韵风骨,后者重技巧功夫。

明代篆刻家徐上达于1614年所著《印法参同》一书中说:“篆刻之道,譬之其犹大匠造屋者也。先会主人之意,随酌地势之宜,画图象,立间架,胸中业已有全屋,然后量材料,审措置,校尺寸,定准绳,慎雕斫,稳结构,屋如斯完矣。且复从而润色之,由是观厥成者,无不称赏,此创造则然,即有成屋结构可观,亦可因以更改整顿。”

“治印如大匠之造屋”这一经典比喻,将方寸之间的乾坤点透,篆刻家用刀、石头、线条、印泥和印笺抒发着自己的情感。以一枚小小的印钮为例,能够再现世间千奇的民俗事象和自然界中的万物风情,表现形式有圆雕、浮雕、镂雕、透雕、薄意等,用刀技巧尖刀与圆刀结合,传统的玉雕、骨雕、竹雕、木雕刀技并用而方圆兼具。良工雕钮,见石生情,随石而琢。有些印石存有瑕疵,经过匠心独运机巧雕饰,使其化弊为利,赋顽石以生命。经过精雕细镂之钮,让人爱不释手,顿使印章锦色生辉。

印章身兼实用与艺术等多重价值。若问哪位皇帝的书画鉴藏印最多?非乾隆莫属。现今书画上,能见到的赵佶鉴藏印不过13种;而乾隆光常见的鉴藏印就有172种。清代皇帝御用玺印的印谱叫“宝薮”,《乾隆宝薮》集印达到1800余方,为历代之最。像“自强不息”的印文,内务府的造办处就给皇帝刻了四五十回。有人曾经统计:乾隆在位六十年,平均每12天,造办处就会进呈一方玺印给皇帝。

印章的趣味,值得在慢时光中感受。旧时文人有在新年启用一枚新印章的习惯,或室名别号,或寄趣闲章,多在新年之始启用,以取新岁吉兆。有些印章平时不用,而在新年会使用一段时间,如在正月里常用的“逢吉”“吉羊”之类。这对后世考索前人墨迹书翰不无帮助。(卢昱)

来源: 大众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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