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郭晔旻
无论如何,李白所来到的扬州,正处于自己历史上的黄金时刻。用美国汉学家薛爱华(E. H. Schafer)的话说,它是“8世纪中国的宝石……是一座熙熙攘攘的中产阶级城市,金钱在那里轻松地流动,……是一座衣着考究的城市,一座随时可以获得最好的娱乐的城市”。
当时的扬州至少有两样物品驰名全国。其享誉盛名的青铜镜,至隋代已窥其一斑,也成为群臣讨好君主的进贡物,“隋炀帝喜奢侈,幸江都,王世充献铜镜屏”,后者因此而迁江都通守。到了唐代,扬州的青铜镜发展到顶峰,成为最著名的特产。天宝年间(744-756年),扬州市场上的漆背金花镜需要三五千钱,而当时“绢一匹钱两百”。可见当时铜镜价格之昂贵。即便如此,人们依然趋之若鹜。《太平广记》记述了韦栗女儿欲在扬州集市购漆背金花镜不得,“岁余女死”,魂魄回来买镜的事。而唐明皇也曾将“光生百炼金”的千秋镜赏赐给群臣以示恩宠。
另一件则是唐代扬州出产的毡帽,由于质地坚韧,式样美观,很有销路。宪宗时裴度主张对淮西割据势力用兵,遭到反对派的忌恨,派人来刺他,据说就因为他戴的是扬州毡帽,保护了头部才侥幸不死。扬州毡帽自此更出了名。“是时京师始重扬州毡帽”,长安的人士都喜欢它,以致供不应求,“此间甚难得扬州毡帽,他日请致一枚”,托人到扬州或别处去买。李廓《长安少年行》诗中说,长安少年“划戴扬州帽”,这成为一种时髦。
话说回来,对于大唐帝国而言,扬州最重要的价值仍然是贯穿全城的大运河。隋末天下大乱,中原地区农业生产受到严重影响。唐朝建立之初,即需仰仗江淮之米,高祖武德二年(619)八月,扬州都督李靖运江、淮之米,实洛阳,这是唐朝有关江淮漕运的最早记载。唐初天下的统一和政局的稳定更加速了江淮农业经济的发展,遂使其成为中央粮食的重要来源。随着官吏人数的增加,对于漕粮的需求也日渐增多,唐太宗江淮每年“水陆漕运不过二十万石”,武则天时江淮漕运额增至一百万斛,开元年间更增至二百五十万石。就像白居易在《长相思》里写道的那样,“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州古渡头”,流经扬州的大运河作为南北经济交流的命脉,其作用愈益重大。李白多次往来于江淮之间,常在运河畔重要城邑逗留,其在楚州所写《淮阴书怀寄王宗成一首》中的“大舶夹双橹,中流鹅鹳鸣”就生动写出了当时大运河上的景象。
只不过,扬州虽好,终非故乡。开元十四年的秋天,李白开始想家,《秋夕旅怀》将他的这种情感表露无遗:“凉风度秋海,吹我乡思飞……含悲想旧国,泣下谁能挥。” 这年冬天,他离开扬州,踏上了回乡归途。